我的母亲
我的母亲，一个平凡的如同尘埃，一个无异于芸芸众生的人。
我的母亲，是个标准的中国传统妇女，微胖的身材，蜡黄的脸，与泛着血丝微微浑浊的眼。模样不讨喜，时常的唠叨，令我加剧对她的反感。一点点地，与日俱增。
与她一同买东西，每次都会听到她与别人讨价还价，每到这时，旁边的人会投来异样的目光，我会低下头，寻找把自己隐藏起的契机。
我想躲进地缝，嫌弃她贪图小利的性格令我丢人，我嫌她庸俗，嫌她把钱看得太重。我内心所想我应当过的是高雅的生活，她却格格不入，她太平凡，平凡得似乎即使没有她的存在，生活也不会掀起任何波澜。但我不得不承认，她是我的母亲，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个人。
而并非，
人们所谓的 ，
过客。
还记得那次，那时，我的考试考差了，她的眉心紧紧地皱成一团细密的线，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舒展，原本土黄色的脸，也更加显得些许羸弱与紧张。在当时的我看来，那张脸，是如此狰狞，以至于深深的恐惧。
铺天盖地的斥责，令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。
我恨透了她，愤怒的她。
每到这时，我都会想，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说话，却偏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，只因为您的文化水平不高吗？
我曾以为我读懂了母亲，我每天与她之间的对话只是关于成绩与学习。
我以为她，只关注这些功利性的事物而忽视了亲 情。
确实如此，母亲脾气很暴躁，但我们生活过如此多的年月，我偶尔，也能感到这份暴躁背后的坚强。
或者说，坚强背后的软弱。
这坚强就像一层厚厚的壳，彻底地裹住了她真实的模样。
这份坚强的根源，我也可以猜到三分。
打我出生来，母亲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。
那时的母亲还很单纯，或者说傻，肯用自己的房产证帮别人贷款，什么东西都愿意借给他人。
爸爸每次上班都会离家很久。有时候，半个月都不回家一次。
但没有办法，我们是靠爸爸微薄的薪水度过那段 日子，不上班，就没有钱，没有钱，就无法生存。
那段日子，我都是和妈妈一起度过的。那段时光还年少，不懂得冷眼与嘲笑。我的生活就是与邻居们的孩子一同玩耍，打闹。
但父亲经常不在家，我家又是从外地来的，便经常受到人们的误解、歧视。
我是在长大后才从母亲的口中了解的这些事，其实并不多。应该像是那句话，把苦痛留给自己，快乐留给别人。母亲很少向别人说这些事，只在我问起时，才会和我说，眼睛半眯。
我记忆最深的，就是幼时有一天妈妈不在家，那天倾盆大雨，那天我在家里盼着，却没有在门口盼来妈妈的身影。直到半夜听到门外传来开门声，起身，听到交杂的雨声和脚步声，看到门口模模糊糊的黑影，我就知道，妈妈回来了。
后来过了很久，我才知道那次她开车开了很远，是去广州帮邻居办事。
说来有些讽刺，她那次因此得了重感冒，但后来我们家里没有酱油，问邻居借，他们却不愿意。
一次长达一天的开车办事的辛苦，竟然抵不过一瓶酱油。
人情世故这四个字，也许在那时，就刻在了母亲还年轻的心上，划出一道深深的痕。
也许正是许多诸如此类的事，母亲逐渐被生活磨平了热情，逐渐地不再愿意随意信任他人。她不能不坚强，父亲挣钱，她必须独自撑起我们的家。
也许就是这样，母亲的笑容慢慢地减少，逐渐不再认识自己的初心。逐渐跟不上时代，逐渐不再理解我的想法。
我们经常争吵，每次争吵过后，她都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偷偷地哭，一段时间不吃饭，也不做饭。
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，压抑充满了房间，她会整天不说话，也可以整日地不从房间走出，直到我向她道歉。
每到这时，我会感到绝望，有时我认为明明没有做错，为什么始终是我认错，您却永远无法低下那高贵的头颅。我的内心恍若刀绞，当我看到哭泣的是她，又仿佛再被置于凛冬，心似翻浆。
这时暴露的，是两个人的脆弱。过后回想起，又常感到深深的愧疚。
她似乎每次都在思考着什么，我看不懂，就像是一本书，我怎么也读不懂。她只有在那时，才像极了一个谜，除非她自己揭露谜底，谁也猜不透。
都说父爱如山，母爱如水，我却没感受到一点水的柔和。
直到那一天，我翻了她的相册。
她当年是多么美丽，肤若凝脂，面容姣好。
可为何，如今却成了这副市侩模样。
我见到她手指上的针痕，见到她指尖的厚茧，粗 糙得宛如砂纸，我特意用力地拍了一下母亲的手掌，她却没什么反应。
......
对比照片中的葱葱玉指，笑靥如花，我忽而感到一阵心悸，我虽嘲笑母亲市侩圆滑，却忘记她也曾松花酿酒，春水煎茶。她也曾有年轻的时候，也和我一样，是在自己母亲面前的孩子。每次争吵过后，她回屋所静静思索的，会是自己小时候与母亲的争吵与后悔么？我不敢再想象。
我在那时才意识到，我还没有读懂母亲，人们永远不能自以为是地觉得看透任何人，哪怕是最亲近的人。
后来，我也学会感受到了爱，那是在日常的生活里，在每一个妈妈为我做的事的细节中。
每次坐车送我上学时，我下车前会回头看她说一声再见，在那时，我会看见她微微凹陷的眼眶下的淡黑，她的疲惫已然写在脸上，但我却未意识到，知道我离开时，才感受的真切。
我感受到她眼神里深深的沧桑，无法言说的疲倦。她深爱着我，她也需要被爱。
感觉像是我长大了，但终究会离开她。
心酸从我的心底泛起，却湿了她的眼眶。
......
却不知道为什么，每次回家后见到她，原本想说的话都会卡在心间，一句也说不出。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在送行的时候会哭泣了吧。
每周的目送，每周的告别，重复一次次的感受，越来越在心间烙印新的印象。也许，是我长大了，又或许，是她变老了，老得让我心疼。
时光在她的脸上雕刻出峰峦，凝成皱纹，我只能在心里希望，她的心，不会被时间留下苍老的年轮。只能企盼，她有一颗不被伤害的灵魂，还能有最初的善良，和对人性的期待。
我全心地忏悔，忏悔曾经对她做错的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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